宁波匠人 古法造纸，棠云老人的最后坚守
生于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人是幸运的，当代的学生往往感慨课本多作业多试卷多，却不知在古代，因为纸张昂贵，能够坐拥这么多书和纸是多么令人羡慕。
“洛阳纸贵”的故事固然是告诉人作品出色，传抄者众，其实也侧面说明当时纸张的价格。
那么，在传单、标签、纸巾、报纸等渗透生活的今日就没有昂贵的纸张了吗？当然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东西只要做到了极致，自然就出类拔萃，与众不同，比如“棠云竹纸”。
最辉煌的时刻
“古籍修复专用纸”的头衔似乎让棠云竹纸变得闪闪发光。但是，见到袁恒通才知道，在旁人眼里自带光环的“棠云造纸传承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是不顾寒冬酷暑的劳作，是不求富贵、不计前程的守望。如今的棠岙村只有袁恒通一家还在坚持着这门古老而艰苦的手艺，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奉化的手工造纸业也曾鼎盛一时，仅棠岙东江、西江、溪下3个村就有槽桶余槽，从业人员达余人。
由于生产的竹纸大多要从萧王庙埠头落船经宁波销往各地，所以，每天从棠岙去萧王庙埠头的一路都能看到运送竹纸的“羊角车”在比肩接踵地排长队。
达尔文的进化论提出了一个论点，优胜劣汰。所谓的“优”并不一定是优秀，而是适应力强。
在新中国建立初期，机制纸业尚不发达，所以竹纸的生存空间很大，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袁恒通竹纸坊的防风纸年销售达到40万张，可说是生意兴隆。
但是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加深、推广，煮料抄纸机制纸业猛然兴起，手工竹纸受到市场挤压，经营难以为继，纷纷歇业。到最后，只剩下袁恒通一家。饶是如此，在竹纸市场不断萎缩的情况下，袁恒通的手工作坊也维持得很艰辛。
最后的坚守
有诗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棠云竹纸选料讲究、做工精细，以当年生的嫩竹为主料，经砍料、阴料、剖料、腌料、洗料、煮料、捣料、漂浆、打浆、抄纸、干纸、整纸等十多道工序精制而成，所产的纸张细腻柔韧，久存不蛀，是翰墨丹青以及记载文史资料的上乘载体。
年，为修补破损的古籍藏书而需要一批与明代古籍纸相同竹纸的宁波天一阁博物馆为袁恒通带来了生机和商机。
管理员听说棠云竹纸后，亲自来棠岙找袁恒通，请他试制古籍用纸。第一批样纸生产出来，送去南京博物馆化验，结果证明这种竹纸与古籍纸最接近，是品质最理想的古籍纸张代替品。
于是，天一阁博物馆一次订购了4万张这种竹纸。是金子总会发光，棠云竹纸的名声很快传了出去，中山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大学、福建师范大学、天津图书馆、桂林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单位的古籍修补机构纷至沓来，将袁恒通的作坊定为竹纸专供厂家。
至此，棠岙造纸业复兴。
然而，在这则励志的故事背后，隐藏着的却是袁恒通一家人强忍着冻手、烂手等身体上的痛苦，日复一日地坚持和劳作。
袁恒通的家坐落在棠岙村，门前一条小溪，架着两条桥，一条木桥，一条水泥桥。水泥桥的两边晒着成捆成捆的竹子，一看就是刚砍下来的嫩竹。无需再问，便知道袁恒通的家到了。
走进袁恒通家，老底子作坊的气息迎面扑来，一间间阴暗的小房间里摆放的用具如同宁波博物馆里陈列的古物，造型古朴又处处可见古人智慧。
袁恒通自认为靠纸起家，当年就是靠着这双手和那些纸，养活了三家人，坚持到现在，就算很辛苦也放不下了。他有三子两女，从小就很懂事，十几岁开始帮忙造纸，个个精通这门手艺。如今，包括女婿在内，一家人都会帮忙造纸，是真正的家传手艺。
许是从小与竹子打交道，他的一家人都对竹子有别样的情感。女婿从事竹编产品，女儿烤制油焖笋，好似做什么都离不开竹子。
袁家作坊分上下两层楼，在二楼的小房间里，正晾着密密麻麻的竹纸，竹纸还是湿的，却能看出光滑与细腻。
袁恒通介绍，古籍修复专用纸比一般的书法绘画用纸更加轻薄，比如说书法用纸张是2斤半，那么古籍修复专用纸张是8两到一斤，足足少了一半还多。
对于如何造纸，袁恒通张口就来。下半年加入野生猕猴桃藤做辅助药水，可以使纸张更加光滑。而上半年就要用梧桐树叶的茎。放在过去，这应当是独家秘方了，可是袁恒通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说出来毫不犹豫。只有这样胸襟豁达的人才能在其他人纷纷改行的浪潮中孤独而固执地驻留，像中流砥柱一样，坚守阵营。
但是对于未来，他并不乐观。尽管他的子女们人人都会这门手艺，却没有传到第三代，他清醒地意识到，或许有一天，这门手艺也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名词，供人怀念和感叹，但是，在那之前，他坚持着，守望着。
造纸工艺1、砍料选取当年生嫩竹，一般在小满到芒种之间砍伐。2、阴料砍下的嫩竹集中堆在较为平坦处，并做好防晒工作。3、剖料把竹梢太嫩不能用于造纸的部分去除，截成一样的长度，去青后剖成竹片，浸在石灰液里能更好地渗入竹片内部。4、腌料将剖成片状的竹片投入生石灰池内浸沤3个月，使其析出竹液至软化。晒纸揭纸。5、洗料将浸沤后的竹片取出，用清水反复漂洗，去除残留的石灰汁和杂质。6、煮料把漂洗干净的竹片放入大锅内蒸煮三昼夜，然后盖上盖子，再用文火烧煮五昼夜，使竹料充分软化。7、捣料待竹料半冷后，放在石臼中捣成泥状。8、漂浆把捣成泥状的竹料装进布袋内，反复漂洗成纸浆。9、打浆把纸浆倒入溶有梧桐树和猕猴桃枝等胶凝物的水槽中，用木棍搅拌均匀。10、抄纸用特制的渗水帘架将纸浆抄起，抄时须均匀，不能此薄彼厚，沥干水分后倒扣在案几上，待积到一定高度，再用外力将水分挤干。11、干纸将己榨干水分的纸坯逐张揭开，并贴在烘房的墙上。12、整纸把已烘干的纸张揭下，剔除破损、修剪边缘后，计数打捆。选自《阿拉旅游》杂志年8月刊《棠云造纸：以刚化柔的蜕变》文：李莹
图：吴维春
编辑：小王子in《阿拉旅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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